我跟我老婆讲,不要低估小孩子的记忆力,2岁时候的事情我都会记得。刚开始我老婆不相信,直到看到我们家娃逐渐展现出超出她预期的认知能力,她慢慢信了。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我是从来不会把她当小孩子看待的。因为我非常清楚,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就突然领悟了你都还没来得及领悟的道理。
记得好像是听曾仕强说过这么一句话,下一辈看上一辈的问题,永远比上一辈看得更清楚,更透彻。而我们却永远把他当孩子。
首先,我是超生的,7岁之前我都属于黑户,我分不到地,蹭爸妈和姐姐的口粮活到了7岁。虽然是超生,但据我妈讲,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可要比我姐姐壮实得多。我们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有9斤,为此我还自豪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上大学才知道中国南方新生儿男性平均体重只有6斤,我才开始怀疑这个数据。毕竟,我妈怀我的时候东躲西藏,加上我们家成分不好,各种资源都有限,营养条件不可能有多好,出生体重9斤的说法并不可信。但是在妈妈的印象中,我给她的感受就明显比姐姐大很多,不过这也没能改变我自幼身体羸弱的命运。我大概是在10个月的时候患过一次严重的肺炎。当时医疗条件非常有限,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从此我身体素质就一落千丈。为此,好多年过去了,我妈都在埋怨我曾祖母。因为我超生,家里被罚款后,一粒米都没剩下。爸爸义务为村里修建水渠,奖励了200斤米,为了让一家人活下来,爸妈不得已把姐姐送去了外公外婆家,爸爸独自外出打工,把200斤米留给了我们母子,我出生在正月,我们家就这样勉强活到当年秋收。妈妈一个人要操持家里、地里的所有劳动。有一天,妈妈因为下地干活,带着我不方便,于是把我委托给了我曾祖母,虽然曾祖母答应了,但是曾祖母当时带着我堂妹,也没顾得上我。我因此被冻了几个小时,于是感染了肺炎。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在反复经历咳嗽咳得头痛,咳得眼冒金星的过程。
对人生中的第一年,我基本没什么记忆,如果有,那也多半是在吃奶。
第一次自己走路,大约是在1岁半,当时的细节我只能脑补。我扶着小扫把站起来,然后我走进了大伯家,也可能是爬过去的。被我妈妈发现的时候她非常惊讶,问我大姐“是你把他抱过去的吗?”我大姐说“不是,是他自己过来的。”我猜想,或许在我妈不注意点时候,我已经扶着墙这样爬过很多回了吧。因为正常来说,绝大多数孩子都在1岁或1岁前学会走路。不过我开步晚的事情或许是真实的,因为据我妈说,我是去医院打了维生素B12才学会了走路。我猜大概是起到营养神经的作用吧。后来我的平衡能力发育也一直显著弱于同龄人。
真正能证明我能记住幼年时期的事情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在2岁左右,一次我妈趁我睡着,把我锁屋子里下地干活,结果我醒来拉裤子里那一回。因为我还清晰记得便便顺着裤腿落下去的感觉。那感觉和我后来有一次睡着了拉的稀屎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是的,我后来还在裤子里拉过稀。
我们总觉得小孩子会不记得很多事情,甚至很多人会觉得自己对童年毫无印象。其实我们回顾一下我们的成年时期,一年下来有几件事情是让你印象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忘,并且随时能想起的。所以我的理解,太小了好多事情都不记得其实是个错觉。好多不记得的事情,是因为在当时那个年纪,当时那个认知水平,成年人所理解的重要事情对我们来说并无感觉,根本没往脑子里去。只有当某件事情给你带来强烈刺激的时候,你才会记忆深刻。就比如把便便拉裤裆里,醒来还找不到妈妈,嚎啕大哭这样的事情。连续的刺激会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妈妈对我的陪伴总是不厌其烦。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爬在妈妈背上连环追命问,要一直问到我妈答不出来那种。我通常的套路是这样的:“妈妈,你在做啥子?”“妈妈在挖土。”“挖土来做啥子?”“挖土来种菜。”“种菜来做啥子?”“种菜来吃。”“吃了做啥子?”“吃了才能长大。”……
因为爸爸长期不在家,加上我10个月时生病的经历,妈妈下地干活总是带着我。开始一直背着,稍微大一点也偶尔把我放土沟上。我还记得我们家有一块土,锄头刚翻完后,露出地面的土质特别光滑细腻,我还抠出来尝了一口。按照现在微生物学的观点,我这算是在建立肠道菌群,和大自然相互融合,为将来免疫系统的健全打下坚实的基础。实际上,那会儿,我还偷偷吃过鸡屎,这事儿好像是被我姐姐撞见过。
在农村流行这么一句话“不干不净,吃了不得毛病”。从微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是有两面性的,一方面,致病菌的摄入,可能导致幼儿腹泻。另一方面,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和自然界各种微生物相互融合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幼年时候不经历,或者少经历,稍大一点,或者成年以后多少会付出一些代价。如,我城里长大的表姐到农村,和我们一样去树上摘桑葚吃,我们没事,她就可能拉肚子。再比如,上大学的时候吃火锅,可能是不太干净,好几个同学出现腹泻,有的还住院了,但几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啥事儿没有,或者拉一次自己就好了。人类和自然对抗的最终胜利是融合。
我自幼便展现出来极高的耕种天赋,早在3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种小麦。3岁的时候,我已经学会数数了,虽然不如姐姐数得好,但是从1数到20是能做到的。妈妈告诉我每一窝放11粒小麦,并教我1粒1粒地数。我妈发现我的小手抓一把出来刚好就是11粒,于是让我每次满满的抓一把。于是我开始和妈妈并不太默契的配合。妈妈拿锄头以飞快的速度打窝,我则一把一把,一粒一粒,以蜗牛般的速度撒种。没过多久,我爸挑着粪过来了,看见我居然在撒种,惊到了,本能地大吼了一声“他怎么点得成麦子?”我记得我当时刷一下,被吓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呆立了好几秒,然后哇地大哭起来。接下来就是我妈把我爸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经过验收,我爸发现我真的会种小麦,心里是又惊又喜。
小孩子都会有模仿的天性,对此我妈似乎天生就善于引导,并借机让我学会了耕种。小孩子都会对各种事物充满好奇,喜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正因为我妈妈的这种不厌其烦,锻炼了我的逻辑思维能力。事实上,我的运动发育和智力发育都晚于同龄人,至少在当时看起来是这样的。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吧,我只是偶尔会向外界发出一些交互信号,而每次我发出的信号都能从妈妈那里得到回馈。
姐姐大我1岁10个月,我从小就是姐姐的跟屁虫。前面说到姐姐自我出生就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那段时间是我和姐姐童年中唯一没有交集的一段。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姐姐非常伤心,姐姐说那里有她童年好多记忆,而我却没有特别深的感触,大概是学医的关系吧,看惯了太多生老病死。姐姐是在我1岁多的时候接回家的,那时候我已经学会走路了,我并不认识姐姐,拿筷子满屋子追着姐姐打。姐姐毫不还手,只会往后躲,去找爸爸妈妈“弟弟他打我”。妈妈告诉我“这个是你的姐姐,不能打哈!”后来我就不再打姐姐了。
姐姐非常疼爱我,每次走在路上,我妈妈背着我,她都要走在妈妈前面,还要牵着妈妈的手,还要叮嘱妈妈“妈妈小心点哈,别把弟弟背摔倒了哦”。我想可能是因为姐姐在外公外婆家有一次从很高的路边不小心摔了下去。听舅舅讲,那次姐姐魂被摔掉了,很久都不说话,外公拿着盆边走边敲边喊,才把魂给招回来。我想那次姐姐是被吓坏了,所以总害怕我也会和她一样。
自从姐姐回到家,我一直都是姐姐的跟屁虫,姐姐去哪儿,我都要跟着去。姐姐5岁了,要上幼儿园了,我也要跟着。因为是小孩子嘛,老师也没办法。可令老师没想到的是,我这一跟就风雨无阻地跟了半年。第二学期开学,老师跟妈妈讲,“跟了一学期了,该交学费了!”于是我才开始正式入学幼儿园。
我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一所学校,我们村的农村小学。那时候学校一共有两个班,1个幼儿班,一个小学班,有3个老师,一个幼儿班老师,两个小学老师。两个小学老师如何分工的我不清楚,因为等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个老师已经走掉了。幼儿班的时候有换过两个老师。
那时候孩子们上学都去得很早,老师还没来,教室没开门,小朋友各自玩各自的,有的在操场上,有的在操场边的竹林里,有的在操场边的小土坡上。每次小土坡(那时候觉得是小山坡,因为自己很小,土坡很大)上的小朋友远远地看见老师从1里开外的公路上走过来,就会开始非常有节奏地喊:“哼 哼 我们老师来了!哼 哼 我们老师来了!”其他小朋友听到后,也都纷纷跑到小山坡上,看见老师后也都跟着齐声喊:“哼哼 我们老师来了!哼 哼 我们老师来了!”我至今还记得老师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只不过当时的我认识不到那种表情其实是一脸嫌弃。回过头来想,谁受得了这帮熊孩子从1里开外就开始喊这听不出任何文雅的口号。我想,现在的孩子是无法体会我们当年那种乐趣了吧。
那时候我们上学是要自带小板凳的,我们从家里拿了两张小板凳,一大一小,我要跟姐姐抢更大的一张,姐姐依旧按惯例让着我。
幼儿班期间老师会教认字、写字、唱歌、跳舞,玩皮球,搭积木。关于拍皮球和搭积木我的印象比较深刻,拍皮球我在整个幼儿班期间从来没拍准过,而搭积木我总是抢不到可以做车轮的圆形积木。第一学期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老师讲啥我应该是一个字没听。很快期末考试了,我一个字不会写,我呆呆地杵那儿不知道干啥,没等我哭出声,姐姐快速做完自己的考题过来帮我,总算应付完第一个期末考试。姐姐考了80多分,我考了78分。准确说,是姐姐帮我考了78分。
期末了,板凳是要带回家的。而我认定大板凳是我的,我一定要自己拿,姐姐怕我拿不动,要帮我拿,我死活不答应。于是姐姐拿着小板凳,我拿着大板凳,我俩一步一歇地往回家路上走。路上遇上生产队的阿姨,见我拿着这么重的板凳,非常吃力,要帮我拿,我也死活不答应,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东西,谁都不让碰。
幼儿班的社会好像两个圈。圈内的是一等公民,圈外的是二等公民。我就属于二等公民,其他小孩总是显得又成熟又自信,而我总是呆呆傻傻的,在圈外围观,总想往圈内凑,却怎么也凑不进去。因为身体单薄,还时不时被绊倒,然后哇哇大哭。我还记得还有同学因为我被绊倒是事儿挨过老师打手板心。我只有时时刻刻跟在姐姐身旁才是安全的。那时候我从来不敢进男厕所,因为男厕所地面潮湿,他们都不往坑里尿,我第一次进去就摔倒了,是老师把我抢救出来的。我从小平衡能力就不好,如果遇到雨天路滑,从我家到学校几分钟的路程上,我能滑倒三次。
从小一起上幼儿班的除了姐姐,还有另外一个小伙伴,前面提到的我堂妹,她只小我1个月。我已经忘了妹妹是什么时候突然和我们同时出现在学堂上的了,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偶尔在路上捡到一分钱,我们会去街上天桥下边文爷爷开的小铺子上买一颗糖果,然后我们三儿一人咬一节,分得很均匀,谁都不会多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