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黄维东 ,甘肃榆中人,甘肃省水文资源局副局长,正高级工程师。
摄影:兰星
记得小时候,老家的庄前屋后有许多的杏树,春天里杏花开的时候,白色的粉色的花瓣妆扮了整个村子,蝴蝶和蜜蜂飞舞其间,有如仙境一般。不几天杏花儿开败了,就结出一个毛茸茸的绿色小杏子来,等到指头蛋那么大的时候,馋嘴的孩子们就开始摘着吃了,将绿杏子放在嘴里咬破皮儿,酸到牙缝里去了。平时看着别人吃杏子或者提起杏子都会条件反射流口水。不知道什么人出的注意,说是绿杏子把皮吃了,将里面白的胖胖的杏仁放进耳朵里就能孵出小鸡娃来,小伙伴们的耳朵里经常塞着小杏仁,等着变成小鸡娃,几天后白杏仁的颜色都变深了,但始终都没有小鸡娃出来,再换一个杏子吃了再孵,虽然知道是哄人玩的,但大家只当成一种游戏乐此不疲。
俗话说,桃饱杏伤人,杏子吃的多了,不消化胃就会疼,特别是没有成熟的绿杏子更容易伤人。大伯家的三姐就因为绿杏子吃多了,肚子疼得睡在地上打滚,后来用架子车拉着去医院抢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挨饿,大人小孩没吃的,饿了吃几个杏子解馋救饥,从杏子成形一直吃到杏子成熟。可以说,杏花是家乡一道亮丽的风景,杏子陪伴了我们的童年甚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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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绿的时候是酸的,等成熟了,一树的金黄,随手摘一颗咬一口,软软的绵绵的甜甜的,既填肚子又很是解馋。自然生长的杏树结出的杏子一般个头小,杏仁吃起来苦的杏子叫苦核(hu)子,不苦的叫甜核子,嫁接的杏树结出的杏子大又甜,叫它大接杏,个头有两三个小杏子那么大。吃不了的杏子把外面的果肉捏下来,晒成干杏皮,冬春季咳嗽时熬成杏皮水,能止咳润肺,杏皮平时装在口袋里,随时拿一块含在嘴里,又酸又甜,慢慢品味,算作是我们的零食,也是一种享受。杏子熟了的时候,也有人挑两筐进城去卖,城里的孩子坏得很,经常把乡下人的杏子抢个尽光。暑假里,我和姐姐抬一筐杏子去转外家,回来的时候,框子里又装满了舅舅家的杏子,一家人围着吃得很香,现在想起来可能感觉有点好笑,都是一样的杏子,十几里路上抬来抬去不怕麻烦费事吗,可又谁知,杏子就是一种信息,是母亲给娘家的一封信,是表兄弟表姐妹们的骨肉情结,是两家人的一种思念,其中的亲情味道何其浓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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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熟了以后里面的杏核壳非常坚硬,砸破外壳,杏仁就露了出来。杏仁是杏子最值钱的部分,可以炒熟了吃,腌咸菜时加几粒味道鲜美,女人们把杏仁爵碎在手上脸上搓可以保养皮肤,更重要的是杏仁能榨油食用,还能卖上好价钱。那时候捡杏核,砸杏仁,就成了大人交给我们这些孩子的任务。先是把自家的杏树看好,熟透了掉下来的杏子要随时捡回来,绝不能让别人家捡了去,也就经常因为谁家的孩子捡了谁家的杏子或杏核,两家人就吵架闹矛盾的。学生放学了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路上有没有杏核可捡。孩子们一有空就弹杏核,争取把对方的杏核赢了来。弹杏核也有技巧,每个人手里藏着几个杏核,具体数字互相并不知道,大家同时喊:猜……卜漏……翅!伸手看谁的杏核多,其他人都要把自己手中的杏核交出来,由他两手捧着往地上猛地抛撒开,在两个距离适中的杏核之间用指头划一条垂直线,然后拇指扣着其它另外一个指头,紧挨一个杏核,瞄准另一个杏核弹出去,两个杏核一旦碰上就算赢了,从其中拿走一个,再从剩余的杏核中间找距离合适的一对继续划线去弹,弹出的杏核碰不到另一个杏核就算输了,在两个杏核之间划线也要格外小心,手指动了任意一个杏核也算输,头家输了二家弹,二家输了三家弹,按拿出杏核数量的多少为序,以此类推,直到把杏核全部赢完为止。这其中也有很多技巧,向地面抛撒杏核的时候,既不能用力太大也不能用力太小,用力过大,撒开的杏核之间距离过远,命中的机率就小,反之,用力太小,杏核撒不开,相互距离过近,手指划线时动了子也就输了。会弹的人,抛撒的力道刚好合适,杏核之间的距离匀称,有的怕动了子,把小拇指用牙使劲咬一下,指头变窄了好划线,技术好的,一路赢将下去,后面的人就提心吊胆,使劲吆喝,扰乱视听,尽量让弹者出差错。有讲策略的,你拿三个,我就拿四个,抢了头再说,也有虚张声势的,手里拿着一两个,故意把手弄得鼓鼓的,骗别人多出子,以少胜多。有时候大伙嫌弹子来的慢,就玩拾子,先划个圆圈,头家把所有的杏核抛撒出去,撒在圈外的没收,只在圈内拾,拾某个子的时候不能动其它子,一旦动了就算输了,剩余的子加上圈外的子就由二家去拾,二家输了三家拾,直到拾完为止,这也有个技巧,抛撒的幅度大了就会把子撒在外面,幅度小了子堆在一起,一拾就动了别的子。 后来感觉这些功利性的玩法没有意思,我们就发明了一种以弹杏核模拟打仗的玩法,用三五个杏核堆成一个堡垒,周围再挖上战壕,然后在远处用一个杏核瞄准对方堡垒,使劲弹出去,一旦击中打散对方堡垒就算赢了,,打掉了对方的堡垒,有种把台湾给解放了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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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把杏核积攒起来,暑假里闲了就砸杏仁,记忆犹新的是,下雨天大人小孩都在家,比赛砸杏仁,看谁砸的杏仁多,一般谁砸的就属于谁,自个上学的费用就靠这些杏仁了。那时候穷,交不起学费和书本费,到生产队出纳那儿开一个困难证明,五毛钱的学费就可以免去,小学语文数学两门课本费大概三毛钱必须要交,这时候杏仁就派上用场了,拿两碗到合作社收购门市部卖了,交了书本费才有资格去上学。当然父母亲砸的杏仁属于大家用,母亲把积攒起来的杏仁用个布袋装起来,扎紧口子保管起来,平时换点针头线脑,过年时卖上几斤就可以买几尺布给姊妹们做件新衣裳。我有时候偷着把母亲的杏仁卖了,买几块饼干吃,剩余的钱买小人书看,记得还买了两本课外书,一本是词组成语造句,一本是数学练习题,一有空就抄写那些词组成语造句,解数学练习题。这些学习习惯也是因为有所启示,记得有个同学,家境条件好,他母亲是老师,又是我们的班主任,看她经常给她的孩子额外布置抄写和练习作业,自己也想着怎么偷学些本领把这些富家子弟给赶超了。后来不知不觉自己的作文水平提高了,不时地老师就会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念给同学们听,心里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解数学题的兴趣也浓厚了,曾经走路想着解一道题结果碰到了树上,一辆车停在了我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一道题解不出来的时候,苦思冥想,结果在睡梦中解决了问题。可谁又会想到,就是母亲积攒的那一个个杏仁唤醒了我学习的兴趣,换来了我的知识,给了我信心,给了我成功。
如今我已步入中年,常年奔波在外,疲于应付,一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春天里偶尔回去一次,老远看到漫山遍野的杏花,欣喜之情油然而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老庄,转出转进,已是物是人非,父亲在世时种了好多树木,由于经常修剪和呵护,门前的杏树长得分外地旺盛,杏花开得余外密实好看,父亲走了,有些树枯死了,有些树开的花稀疏了。还好,父亲身前把成了材的杏树亲手做成了各种桌椅板凳门窗家具,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散发着一阵阵杏木的幽香,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勤劳受苦一辈子没有享几天福的老父亲。我也幻想着将来哪天我退休了,能回到家乡,把门前的杏树修剪了,再多种上几棵,把以前的生机找回来。
每每看见杏树想起杏子,就想起了故乡,想起了亲人,杏子是记忆,杏子是乡愁,人生就如这一枚杏子,酸甜苦尽在其中。
摄影:黄维珍